□ 孙晓明
下雪了。站在泰山大桥向北望去,可见处处白雪覆盖。皑皑白雪覆盖住泰山的松石和小溪,连同盘道上的积雪、红墙黛瓦的雪披,一道形成了泰山独有的风景线。
冬日站在泰山脚下,最容易勾起儿时的记忆。记得那时泰山的雪格外大,冬天格外冷,屋檐下的冰溜子也格外长,孩子们争相掰着吃,还要堆雪人、滑冰、滚雪球,快乐无比。
父母入冬后忙着储存大白菜。父亲那时在乡村中学教书,母亲冬日里总说,让他赶集买点花生米,好过年。而我最难忘也最不愿干的事,就是跟着父亲去火车站炭场买煤,每次最少也得买上千斤煤。父亲驾辕,我把绳攀在肩上拉,小小年纪没有多少劲,主要还是靠父亲,遇到上坡,颇费一番力气。
拉回家的煤真能派上大用场。上初中时,我自己住在平房南面的小厨房。厨房是父亲和他的学生加上我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建起来的,顶子是预制石棉瓦,不隔热,也漏雨,冬天最难熬。夏天漏雨,母亲就用塑料布撑起来,用脸盆接雨水。冬天冷,母亲点上炉子,烧得旺旺的,我坐在小凳子上学习,感觉真暖和。
那些年的冬天,外面下着雪,夜已深,我和弟弟半夜醒来看到父亲在屋里烧着炉子做酥锅。炉火正旺,大大的钢精锅里,最底一层是白菜帮,依次是带皮五花肉、海带、藕、带鱼,加水、盐、酱油、醋,还有花椒、大料,大火烧开,小火慢炖,凉透后吃,真过瘾。
白天的雪地里,孩子们在嬉戏打闹,屋里边,母亲则发挥她在糕点厂工作的手艺,炸藕合、炸“咸空果”。其实,“咸空果”制作并不复杂,但一般人掌握不好油温。擀两个剂子,对在一起,里面涂抹些花生油,朝外的一面撒一些芝麻,用刀划成菱形,均匀铺开,烧热油,下锅炸至金黄色捞起,凉透后吃,那个酥脆!吃饭时抓一盘,既当菜又当饭。母亲总会多炸一些,分成一包包送给亲朋好友。
记忆里的童年,冬天最温暖的部分总是跟母亲、白雪、酥锅和“咸空果”相关联……寒来暑往,我长大了、成家立业了,而母亲也已年迈,记忆、思维、认知、语言、行动能力断崖式下降。特别是摔了一跤后,她只能坐着,不能行走了,我和弟弟轮流看护她。去年冬天陪护母亲时,窗外飘起了雪花,我惊喜地喊道:“下雪了!”可母亲并没有多大反应。她感知外面世界的触角似乎变得迟钝了。过去我只要打个嚏喷、咳嗽一声,她都要问一句:啊呀,怎么了,感冒了吗?
前些年,我曾写过几句打油诗,“您那微驼的身躯,不再有往日的律动;您那花白的头发,不再有昔日的飘洒;您那瞬间单蹦词语的遗忘,不再有过往连贯的唠叨。”这就是昔日爱唱爱跳的母亲和今日之母亲的画像。
在风雪飘飞的寒冬,最是眷恋那一缕暖意,那暖意来自酥锅和“咸空果”,更来自直达心底的亲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