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管淑平
住在城里多年,似乎对时节的变迁逐渐变得不敏感,不知道秋天什么时候来,什么时候远去,迷迷糊糊似乎又混到了冬天。
住在山里则不一样,气候分明,山里的季节感来得更加明显。你会第一时间感知到门前的那棵树何时发了新芽,会发现脚下的泥土何时变得柔软,会察觉到路边的草尖儿何时拔高,露水何时会爬上草叶儿、何时会泛起晶莹剔透的光泽。
秋天的时候,我很喜欢窝在山里看云。周围群山掩映,面前树木参天、垂垂而上。抬头看天,天空深邃如蓝宝石。云朵很壮观,一大片一大片的,像一团团洁白的棉花。有风的时候,云朵才会慢悠悠地挪动一下,像拄着拐杖的老人,踱着步子,穿过巷弄,散步街角。云是天空的翅膀,带着天空一起飞翔,一路旅行。
其实,春天和秋天都是我钟爱的季节。春天会有一种突破层层枷锁束缚之后的轻松感。于长长的寒冬里,终于迎来一声冰雪消融的声音,终于等到一缕阳光的温暖。希望也由此衍生、萌芽。而秋天则不一样,看到一朵朵花儿凋谢,一片片树叶凋零,心头便有了一种沧桑与沉重之感。小时候不喜欢秋天,更喜欢春天,因为春天有着太多的纷繁和花开,热热闹闹,像极了年少时的心情。长大后,反而更喜欢秋天,也许是明白了人生会经历诸多辛酸与无奈,也会像秋天一样,走向从容,走向和缓,迎接自己的归宿。
在深秋的某个日子,院坝中的柿子树上,柿子不声不响地红了。柿子树不算高,主干有碗口粗,树枝盘虬卧龙般生长起来。在秋天,枝丫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果子,有些枝条还被压弯了,一株株垂下来。那些柿子,小巧玲珑,像一个个红灯笼,阳光照射在柿子上面,红彤彤的。忽然,心里就多了几丝明媚。
谁说秋天定然和愁绪相关呢?稻谷在秋天变黄,高粱在秋天挂穗儿,果实在秋天成熟,秋天与丰收有关。落叶纷飞,是一种带着爱的奔赴,零落成泥碾作尘是落叶的执着与钟情。这种壮美,只有那些经历了种种伤痛与考验的人才深有体会。落叶飘零并不凄凉,而是一种成全。就像年少的我们读不懂长大后的心情,等成年后,豁然开朗,却已不再年少。
把柿子摘下来,放在坛子里,又铺上了一些柿子叶儿,再盖上坛盖儿,像腌咸菜一样放置些日子,柿子便熟透了。农户们自己种的柿子,大多个头小,多籽儿,吃起来需要细嚼慢咽,将果肉里边的籽儿逐一分离,柿子那清甜软糯的果肉一点点地被牙齿咬烂,然后慢慢咽下,最后悠然地吐出一颗颗扁平的籽儿。日子,似乎就是这样被我们尝出了味道和意趣。
将多余的柿子用清水洗过,挂在阁楼或者窗台边,晾晒,风干,制成柿饼。亲手制作出来的柿饼,吃在嘴里更有一种成就感。我喜欢这些花草树木,和它们打交道,自己的心灵和灵魂也如它们一样变得纯粹。
闲暇时,我喜欢去屋后走走。从屋檐下的小路慢慢爬上屋后边的农田,视野又开阔起来。种在田里的玉米也熟了,一田田的玉米株,士兵一样伫立着,一个个玉米棒正咧着嘴憨笑,金黄饱满的玉米粒儿正露了出来。农田的尽头是山,山与农田相连。住在山里久了,似乎也不清楚山是农田的延伸,还是农田是从山脉长出来的。它们并不突兀,而是浑然一体,成为乡村的一部分。
深秋的时候,树叶开始疯狂掉落,便不得不每天打理院坝。从门前的竹林找了一些掉落的竹丫,用麻线捆扎,做成一把扫帚,用来扫地。堆在地面的树叶被逐一扫开,泥沙小路又再次显现。原本还感觉凉飕飕的身体,经过一番运动,又变得暖烘烘的。某个瞬间,才感觉到秋天是这一年四季中最忙的季节。
看着打扫过后的房子,干净整洁,心里也美滋滋的。然后,将家里的被褥搬出来,掀开褶皱的四角,将晾晒杆一横,一手举起被褥,用力一抛,顺势铺开,再轻轻抚平褶皱,这样就能保证被褥被均匀晒到。等夕阳西下,再将被褥抱回卧室,整个被褥都被晒得松松软软,满是阳光的味道。晚上睡觉,钻进被窝儿,像毛毛虫一样,结一个茧,做一个好梦。
至于晚饭,也不必讲究。用自家种的白菜烧一个汤,再炒一点猪肉,煮上一锅米饭,属于秋天的蜗居生活也能简约而丰富。真正的幸福,不必是山珍海味,而是简单的柴米油盐、瓜果蔬菜。吃得安心,肚中管饱,就是幸福。饭后,坐在院坝,看着门前的竹林,又盯着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星星,再反省一下白天的事情,不算辜负。再烧一壶水,泡个脚,欣然准备入睡。
尤其是经过了白昼的种种劳动,入睡也特别快,睡得特别安稳。其实,我是不必担心失眠的。不远处小溪潺潺,汩汩流淌,篱笆围成的墙角边,蟋蟀正在放声歌唱,那正是秋天最悦耳的摇篮曲。山里的秋天,就这样在岁月漫淌中,向前走去。